“你說什麽！”洛河的聲音驀然狠厲起來，雙眼透出赤紅的血色，長發無風自舞，這句話觸中了他唯一的軟肋。

“你再說一遍！”他一步步逼近元靈道人，壓低的聲音裏蘊含著毀天滅地的氣勢，仿佛只要元靈敢說，他就敢讓天崩地陷。

元靈平靜地擡眼看他，“你若舊路重走，必定會重蹈覆轍。這，是天道的意思，你該知道這話的分量。幾十萬年前的舊事將會重演，你不例外，她也不例外。”

洛河眼中的紅光漸漸退去，看著元靈的目光依然充滿了不信任，可在不信任之外又夾雜著一絲驚疑。

這小的不能再小的一絲驚疑讓他遲疑了。

他分不清這話是元靈為了迷惑他，還是天道真實的意志。

如果是後者，他真的還能再一次看著她為了他自毀嗎？

他可以拿自己的性命與天爭勝，卻無法容忍她有一絲一毫的危險，這一刻，他猶豫了。

“幾十萬年前確實是我私心之過，當時的你實在是太強大，強大到超出了天地的約束，你的存在讓這個空間失衡，我不得不忌憚。我以為把聖位給女媧可以讓你的野心得到控制，可是我錯了。這些年我一直在想，如果當時我沒把聖位給女媧，結果會不會不一樣。”

“我想來想去，結果都是一樣的。因為你的野心一天不滅，危機隨時都會存在，隨時都會爆發，只有早晚而已。”

“只不過，我算盡了一切，唯獨沒想到她為了救你會做到這個地步。當初知道你活下來的時候，我想過要動手斬草除根，可惜她把你藏得太好，連我都被蒙蔽過去。我遍尋不到，又不忍心看她灰飛煙滅，只好將她救下來。這一救就耗去了三十萬年，在這三十萬年裏你卻早已經恢覆了實力。而我如今不是原身，根本不是你的對手。”

“我動不了你，這天地間沒人是你的對手，你要做什麽誰都攔不住你。”元靈道人語氣滄桑，頓了頓才又說道，“我只希望，你做任何決定之前先想一想，你的命是怎麽救下來的。”

說完，再不管洛河的反應，足下輕點，身影一晃便飄遠了。

洛河孤身佇立在望月巖上，夜風獵獵，月光澄凈。他擡頭凝視著那輪月亮，眸光幽深，仿佛承載了整片海域的沈重。

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沒看到洛河，晏如還以為他有事走了。雖說是萍水相逢，好聚好散，但是連聲招呼都不打也太絕情狠心了。今天照舊得上班，她收拾好自己往外走，開門卻見洛河站在門外，一手成拳舉起在胸前，似乎是要敲門。

不是走了麽？晏如疑惑又驚喜。

“這就走了？我做了早飯，你要不要吃點？”洛河挑挑眉，熟門熟路地推開門走向廚房。

晏如還沒搞清楚狀況，下意識跟著他往廚房走，過去就見他端著個盤子出來。盤子裏是忘川裏的虛度魚，被炙烤成金黃的顏色，魚腹處灑了一層殷紅的曼珠沙華的花瓣末，紅黃相映成趣，整條魚散發著誘人的香氣，這香氣比昨晚更甚，她聞著聞著，忍不住咽了咽口水。

“這是給我的？”

洛河頷首，“想著你還要上班，特地早起做的，你要不要先吃點再走？”

當然要！不吃白不吃！晏如道了謝蹭到桌邊坐下，洛河說過不愛葷腥，這條魚都是她的，她也就不客氣了。

虛度魚的肉質偏老，大概是因為活得太久，年歲太大，肉質面巴巴的，沒有塵世溪水裏的魚肉香。不過洛河的手藝實在是太好，整條魚外焦裏嫩，火候掌握的一絲不差，咬一口下去滿嘴生香，相比之下，肉質的缺憾就顯得微不足道了。

吃得心滿意足之後，晏如才想起來問洛河有什麽打算。昨天是一時心軟把人帶回來，但是她不打算一直養著他啊。工資那麽低，連師父都養不起，怎麽還能再養只鬼？而且，他在這住著還要占她的床，這一點實在不能將就。

晏如性格耿直，不會委婉，就這麽大大咧咧地把自己沒錢的實際說了，因著不好意思才沒把床的緣故說出來。

她說完，洛河就沈默了。整個鬼坐在那兒渾身散發出一股寂寞的、悲傷的、痛苦的氣息，淒慘寥落的陰影籠罩著他，那團陰影不斷擴散甚至將晏如也罩在了裏面。

晏如目瞪口呆地看著頭頂漆黑的陰雲，她她她她不過就是說了下讓他離開而已，怎麽就就就這樣了？

“那啥，你要是沒地方去，我這也可以借你住幾天。但是、但是，你總是個鬼吧，終歸是要投胎的。你也看到了，這年頭投個胎不容易，奈何橋那邊是要排隊的，隊伍那麽長，你還是早些去排隊的好，不然晚了要等到猴年馬月……”

“不用說了，我都知道，謝謝你。”洛河打斷了她，低沈的聲音包含著濃濃的失落，聽在晏如耳朵裏，只覺得他真是太憂郁、太可憐了。

“昨天給你添麻煩了，多謝你收留我。”洛河嘴角微勾扯出個笑容，然而這個笑容實在是太勉強，做出來比哭還難看。他長相俊美，偏於剛硬，做這個表情的時候卻看起來淒清寂寥，臉上的落寞戳的人心窩子酸疼。

“我馬上就走，不會、不會耽誤你的。”他說罷就站起身要走。晏如下意識地跟上去，卻見他邁出一步忽然又停了下來，回過頭，幽暗深邃的眼睛看著她，用那把低沈溫柔到骨子裏的聲音真誠地說道：“差點忘記提醒你。曼珠沙華不易點燃，日後還是不要再用它燒飯了。虛度魚肉質不好，可以燉湯，烤著吃你掌握不好火候。薄情萍是青菜，多少要吃點，不然容易營養不均，我這一走……唉，大概再沒機會給你做魚吃了。”

他的眸光真摯而深情，悲傷快要溢出來似的，被他那樣看著，這些話聽著，晏如整顆心都糾結在一起縮成一團，覺得自己把人趕走實在是太慘無人道了！

不行，她不能這麽無情無義！

“等一等，等一等……謝謝你的魚，其實一點都不麻煩的。我就是、就是怕耽誤了你投胎，投胎是大事不是……你放心，我一定想辦法讓你投個好胎，雖然六道那邊我管不到，但是我有認識的人啊，我跟他們說一聲，你想去哪一道就說，我一定讓你得償所願！”

晏如說著起先還覺得心虛，後來越說越覺得這是個好主意。洛河給她做過好吃的飯，她受了恩惠就要報答。報恩要急人之所急，洛河現在的急事不就是投胎麽，讓他投個好胎他一定高興。

“孟婆我也認識的，你要是不想等那麽久，我就去找孟婆，看能不能讓你插個隊。雖然插隊是不好，不過你要是想早點投胎，我一定想法子說服孟婆……”孟婆看起來挺好說話的，她多求求她，請她通融通融，應該行得通吧？

“不用了。”洛河啞聲回道。

“用的用的，你別跟我客氣……”晏如打定了主意要幫忙，覺得他是不好意思。

“真的不用了。”

“真的不用跟我客氣……”

“我進不了六道輪回。”

“真的真的不用跟我……嗯？什麽？”晏如驚訝地瞪大眼睛，她聽到了什麽？？？

“我進不了六道輪回。”洛河淡淡地重覆，語氣尋常隨意，仿佛這句話跟吃飯喝水沒什麽兩樣。

#####洛河：大丈夫能屈能伸，該裝可憐的時候就得裝可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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